闻歌向来易感,倚孤琴倦语。记曾几、花月因循,自别何事凝伫。
费遥夜、红牙按拍,湖天可有痴云驻。为伤春蹙遍,双蛾似怜迟暮。
芳约燕兰,梦里事往,剩沧洲卧雨。渭城唱、禁得何堪,茂陵诗鬓将素。
忍重寻、旗亭败壁,最枨触、新腔金谱。翠禽边、昨夜星辰,缟衣仙路。
惊鸿片霎,怨宇三生,此情定念否。人去也、一声双泪,便抵河满,慧业愁根,更谁侬汝。
玉珰盼断,青衫湿遍,何郎诗笔犹萧瑟,再休提、旧曲霓裳序。
人天几劫,何曾换却华鬟,葬花怕无香土。
离魂化蝶,到得西泠,要柳丝繫住。尚仿佛、江山金粉,未尽消磨,几见娉婷,旧家风度。
云涯恨远,霜华愁重,相思休管鹤更瘦。便瑶台、从此迷烟雾。
淞潮待剪还慵,自拨湘弦,断肠诉与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