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岁居里倾千壶,两年为客偿宿逋。城东日日添酒垆,城西时时出酒徒。
城东酒楼一十六,城中少年出相续。酒翁叹息酒妪愁,可惜少年皆远游。
少年谁最狂,雅数孙与黄。就中短赵差有检,结束身手趋吟场。
东风吹春入酒楼,当时年少百不忧。三更酣春楼上头,红烛光满楼前洲。
骑龙弄凤世不惊,只有酒家知姓名。城东城西路回惑,只有酒家门径识。
酣嬉落魄非可常,一朝饯我束急装。浓云浮江雨暗海,海风吹人颜面改。
离家岂独无酒筵,太息总无诸少年。出门各历路万千,前后差喜皆游燕。
酒徒十辈五得官,余者不免谋饥寒。孙郎苦恋里中乐,昨亦襆被辞江干。
新春忽梦晴溪曲,暗识溪南草应绿。醉尉衙前碧月圆,蘋风乍转春流足。
花枝纵好酒纵醇,我识一城无酒人。岂惟花发无酒人,兼恐减却楼头春。
春去春复来,春情忽然失。朱颜变苍颜,黄金铸不得。
君不见,少年虽归非昔日,又有城东少年出。
余性好山水,而吾桐山水奇秀,甲于他县。吾卜居于南山,距县治二十余里,前后左右皆平岗,逶迤回合,层叠无穷,而独无大山;水则仅陂堰池塘而已,亦无大流。至于远山之环绕者,或在十里外,或在二三十里外,浮岚飞翠,叠立云表。吾尝以为看远山更佳,则此地虽无大山,而亦未尝不可乐也。
出大门,循墙而东,有平岗,尽处土隆然而高。盖屋面西南,而此地面西北,于是西北诸峰,尽效于襟袖之间。其上有古松数十株,皆如虬龙,他杂树亦颇多有。且有隙地稍低,余欲凿池蓄鱼种莲,植垂柳数十株于池畔。池之东北,仍有隙地,可以种竹千个。松之下筑一亭,而远山如屏,列于其前,于是名亭曰“数峰”,盖此亭原为西北数峰而筑也。计凿池构亭种竹之费,不下数十金,而余力不能也,姑预名之,以待诸异日。
自予归江宁,爱其山川奇胜,间尝与客登石头,历钟阜,泛舟于后湖,南极芙蓉、天阙诸峰,而北攀燕子矶,以俯观江流之猛壮。以为江宁奇胜,尽于是矣。或有邀予登览者,辄厌倦,思舍是而他游。
而四望有扫叶楼,去吾家不一里,乃未始一至焉。辛酉秋,金坛王中子访予于家,语及,因相携以往。是楼起于岑山之巅,土石秀洁,而旁多大树,山风西来,落木齐下,堆黄叠青,艳若绮绣。及其上登,则近接城市,远挹江岛,烟村云舍,沙鸟风帆,幽旷瑰奇,毕呈于几席。虽向之所谓奇胜,何以加此?
凡人之情,鹜远而遗近。盖远则其至必难,视之先重,虽无得而不暇知矣;近则其至必易,视之先轻,虽有得而亦不暇知矣。予之见,每自谓差远流俗,顾不知奇境即在半里外,至厌倦思欲远游,则其生平行事之类乎是者,可胜计哉!虽然,得王君而予不终误矣,此古人之所以贵益友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