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庭小立晨索诗,静听鹊语墙东曦。推门忽见故乡客,恍如梦寐还迷离。
先言吾室各无恙,然后款致寒暄辞。胡为颜面似吾瘦,光彩大减乡居时。
尔因行路致劳悴,吾因久客多郁伊。郁伊在客何能挥,劳悴祇与风尘欺。
幸为旧侣共为客,且乘佳日斟佳醨。露光动槐凉有姿,初旭到檐明蛛丝。
高城独鸟白云远,空阶乱蝶苍苔肥。颇如吾乡晚春候,藤床共泛青颇黎。
但无烟海蔚蓝色,暗浮山黛来染衣。君出门时上元节,玉蛾方闹灯九枝。
邻家灯棚高过屋,正照吾屋三丫梅。疏花缀梢极纤瘦,君过吾屋当见之。
曾见童子挽双髻,骑灯如马花前嬉。花阴帘栊一篝影,娱此好夜须停机。
停机入厨办羹脯,酌我堂上欢解颐。应将别后琐屑事,浼君传慰羁人思。
羁人思家已两月,两月无信颇怪疑。谁料家人忆我心,近还随尔车轮驰。
明朝上巳三月时,大江菰熟多红鲻。西院回廊数竿竹,猫头笋可穿吾篱。
买鲻斫笋作寒食,复应盼我筹归期。还缘忆我并思尔,谓浼尔者吾当知。
古堂万柳城东隈,下有清沼湔裙宜。湔裙流觞士女集,与尔挈榼听黄鹂。
莫同泛友互谦逊,见尔不啻兄弟依。清明三月入立夏,夏初决意先君归。
归时君有慰家语,非我去慰当浼谁?君家柴门临水湄,五月六月纷荷茨。
吾以手撷香离披,惜难寄尔天之涯。
泰山之阳,汶水西流;其阴,济水东流。阳谷皆入汶,阴谷皆入济。当其南北分者,古长城也。最高日观峰,在长城南十五里。
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,自京师乘风雪,历齐河、长清,穿泰山西北谷,越长城之限,至于泰安。是月丁未,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。四十五里,道皆砌石为磴,其级七千有余。泰山正南面有三谷。中谷绕泰安城下,郦道元所谓环水也。余始循以入,道少半,越中岭,复循西谷,遂至其巅。古时登山,循东谷入,道有天门。东谷者,古谓之天门溪水,余所不至也。今所经中岭及山巅,崖限当道者,世皆谓之天门云。道中迷雾冰滑,磴几不可登。及既上,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。望晚日照城郭,汶水、徂徕如画,而半山居雾若带然。
戊申晦,五鼓,与子颍坐日观亭,待日出。大风扬积雪击面。亭东自足下皆云漫。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,山也。极天云一线异色,须臾成五采。日上,正赤如丹,下有红光动摇承之。或曰,此东海也。回视日观以西峰,或得日或否,绛皓驳色,而皆若偻。
亭西有岱祠,又有碧霞元君祠。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。是日观道中石刻,自唐显庆以来,其远古刻尽漫失。僻不当道者,皆不及往。
山多石,少土。石苍黑色,多平方,少圜。少杂树,多松,生石罅,皆平顶。冰雪,无瀑水,无鸟兽音迹。至日观数里内无树,而雪与人膝齐。
桐城姚鼐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