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唐元和閒,文人如蜂起。李翱与李观,言雄破奸宄。
孟郊及张籍,诗苦动天地。持正不退让,子厚称绝伟。
元白虽小道,急名愈弗已。卒能霸斯文,昌黎韩夫子。
吾宋兴国来,文人如栉比。黄州才专胜,汉公气全粹。
晦之号绝群,平地走虎兕。谓之虽駮杂,亦文中骐骥。
白稹洎卢震,江沱自为水。朱严兼孙仅,培塿对岳峙。
卒能霸斯文,河东柳开氏。嗟吁河东没,斯文乃屯否。
汨汨三十年,淫哇满人耳。粤从景祐后,大儒复倡始。
文人如麻立,枞枞攒战骑。徂徕山磊砢,生民实顽鄙。
容貌不动人,心胆无有比。不度蹄涔微,直欲触鲸鲤。
有慕韩愈节,有肩柳开志。今读禹功文,予戟寒相倚。
实光千里高,飞出破屋里。龙音万丈长,拔出重渊底。
雷霆皆藏身,日星或失次。我惭年老大,才力渐衰矣。
禹功气奔壮,今方二十二。前去吾之年,犹有十四岁。
今读禹功文,魂魄已惊悸。更加十四年,世应绝俦类。
卒能霸斯文,吾恐不在己。禹功幸勉旃,当仁勿让尔。
非才之难,所以自用者实难。惜乎!贾生,王者之佐,而不能自用其才也。
夫君子之所取者远,则必有所待;所就者大,则必有所忍。古之贤人,皆负可致之才,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,未必皆其时君之罪,或者其自取也。
愚观贾生之论,如其所言,虽三代何以远过?得君如汉文,犹且以不用死。然则是天下无尧、舜,终不可有所为耶?仲尼圣人,历试于天下,苟非大无道之国,皆欲勉强扶持,庶几一日得行其道。将之荆,先之以冉有,申之以子夏。君子之欲得其君,如此其勤也。孟子去齐,三宿而后出昼,犹曰:“王其庶几召我。”君子之不忍弃其君,如此其厚也。公孙丑问曰:“夫子何为不豫?”孟子曰:“方今天下,舍我其谁哉?而吾何为不豫?”君子之爱其身,如此其至也。夫如此而不用,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,而可以无憾矣。若贾生者,非汉文之不能用生,生之不能用汉文也。
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,灌婴连兵数十万,以决刘、吕之雌雄,又皆高帝之旧将,此其君臣相得之分,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?贾生,洛阳之少年。欲使其一朝之间,尽弃其旧而谋其新,亦已难矣。为贾生者,上得其君,下得其大臣,如绛、灌之属,优游浸渍而深交之,使天子不疑,大臣不忌,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,不过十年,可以得志。安有立谈之间,而遽为人“痛哭”哉!观其过湘,为赋以吊屈原,萦纡郁闷,趯然有远举之志。其后以自伤哭泣,至于夭绝。是亦不善处穷者也。夫谋之一不见用,则安知终不复用也?不知默默以待其变,而自残至此。呜呼!贾生志大而量小,才有余而识不足也。
古之人,有高世之才,必有遗俗之累。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,则不能全其用。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,一朝尽斥去其旧臣,而与之谋。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,其以此哉!愚深悲生之志,故备论之。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,则知其有狷介之操,一不见用,则忧伤病沮,不能复振。而为贾生者,亦谨其所发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