粤我淮川,丁由邈绵,开汉室之丹阀,典周邦之将权。经授虎观,丹飞鹤仙。衍余庆於遥胄,启华名於世传。乃有双桥主人,五湖名杰,襟披海霞,识洞霜月。畅庆德於方将,览岁名之始浃。於客建丑标年,极阳纪月。天称小春,节俯大雪。席绣错而云敷,客车连而履接。觥筹纠纷,祝颂阗噎。有起於座者,执盏而称曰:乐哉斯辰,日月嘉只,於美夫君,必多受祉。吾方有怀,何子献子?吾若望子子万箱,益之乎千驷,门户鼎锺,冠裳朱紫,是赠山家松桂,而报猎人子鹿豕也。
今当采石上之九华,撷云中之三秀,剥方壶之大枣,雪太华之灵藕;啖之葛氏之桃,荐子务光之韭;炊玉田之稻子为饭,屑背明之麦子酿酒。一饮再尝,千龄亿寿。君子有取於此乎?主人退然,愧客所宣,北向拜手,正襟而言曰:吾闻神仙不可子强为,大化不容於自私,怪奇不可子昭训,荒唐不宜於致思。吾幸履后皇之熙运,际仁寿之康客,览前哲之明范,藉先人之余资。岁序弥晋,偷安四支。嗟饱食而无补,真有愧於耘耔。子言远矣,谢此一巵。吾方当植仁为仙谷,树德为琼枝,清心为玉醴,和气为灵芝。奉公之义不敢後,周穷之惠不敢辞,拂己之言不敢报,违人之愿不敢施。调燮五事,宣通四客。愿去薄而居厚,窃知雄而守雌。则夫“忍”之一字,乃吾传世之宝,延年之药,而治心之师也。而又何期乎?客喜雍雍,昭然发蒙,歌子进酒,载流嘉声。
歌曰:
双桥之水溶溶兮,夫子之德融融兮。
维淮海之流通兮,沛庆泽之方增兮。
贺寿考之同兮,献旨酒之盈兮。
歌者甫毕,欢沸尊席,
象饮鲸吸,盖月白而後出也。
天台生困暑,夜卧絺帷中,童子持翣飏于前,适甚就睡。久之,童子亦睡,投翣倚床,其音如雷。生惊寤,以为风雨且至也。抱膝而坐,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,如歌如诉,如怨如慕,拂肱刺肉,扑股噆面。毛发尽竖,肌肉欲颤;两手交拍,掌湿如汗。引而嗅之,赤血腥然也。大愕,不知所为。蹴童子,呼曰:“吾为物所苦,亟起索烛照。”烛至,絺帷尽张。蚊数千,皆集帷旁,见烛乱散,如蚁如蝇,利嘴饫腹,充赤圆红。生骂童子曰:“此非吾血者耶?尔不谨,蹇帷而放之入。且彼异类也,防之苟至,乌能为人害?”童子拔蒿束之,置火于端,其烟勃郁,左麾右旋,绕床数匝,逐蚊出门,复于生曰:“可以寝矣,蚊已去矣。”
生乃拂席将寝,呼天而叹曰: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?”
童子闻之,哑而笑曰:“子何待己之太厚,而尤天之太固也!夫覆载之间,二气絪緼,赋形受质,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,怪之为蛟龙,暴之为虎豹,驯之为麋鹿与庸狨,羽毛而为禽为兽,裸身而为人为虫,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,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而观之,则人贵而物贱,自天地而观之,果孰贵而孰贱耶?今人乃自贵其贵,号为长雄。水陆之物,有生之类,莫不高罗而卑网,山贡而海供,蛙黾莫逃其命,鸿雁莫匿其踪,其食乎物者,可谓泰矣,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?兹夕,蚊一举喙,即号天而诉之;使物为人所食者,亦皆呼号告于天,则天之罚人,又当何如耶?且物之食于人,人之食于物,异类也,犹可言也。而蚊且犹畏谨恐惧,白昼不敢露其形,瞰人之不见,乘人之困怠,而后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,啜栗而饮汤,同也;畜妻而育子,同也;衣冠仪貌,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,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,吮其膏而盬其脑,使其饿踣于草野,流离于道路,呼天之声相接也,而且无恤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,而寝辄不安;闻同类之相噆,而若无闻,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?”
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,叩心太息,披衣出户,坐以终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