诘朝二月水阳时,大地黯惨无水姿。烂菘盈陌野鸡啄,断柽照水江凫飞。
平原入眦少山壑,远雪排戟云作围。冰天气削洒烟雪,横斜到地成雨丝。
孤篷觅句客枯涩,高津察税官骄肥。短梦荧荧守清夕,浪花过船溅薄衣。
中年哀乐漫尘垢,况乃别梦东西迷。强仆如剑胆资护,破书若药愁差医。
故人今日集吟阁,江城晚绿明窗扉。幽禽语竹日暄嫩,小红漾酒桃花枝。
神来千里接面目,排空西望当余思。或则夜梦寻我梦,江澜无岸多蛟螭。
愁沙沸涨谢公埭,湿阴吹瓦吴王祠。万缆下系舶鳞接,樯乌如阵风凄凄。
远梦来堕阻百险,倘即相遇终迷离。且述长歌告行况,当如把袂增郁伊。
自从穷岁别家室,蓬叶脱根飘随漪。乾坤浩浩一鸿去,郊城芜迥孤篴吹。
广陵明月上邗柳,六朝华缛蒿目非。祇今异县试魂魄,大象巉削连淮徐。
河鱼入市米麦贵,夕柝警道骡马嘶。前驱荒漠大沙阔,河云岱色埋日曦。
行招松丈踞天阙,东南一海看如杯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